October 30, 2022
《卡拉马佐夫兄弟》书摘
卡拉马佐夫兄弟(上) 译本序 苏共二十大以后,在特定的政治气候条件下,苏联文坛出现了像索尔仁尼琴的《伊万·杰尼索维奇的一天》、杜金采夫的《不是单靠面包》等一批爆炸性文学现象。
在只剩下个把月的危急关头,一位年仅十八岁的姑娘安娜·斯尼特金娜出现了。她经人推荐于十月四日开始为陀氏当速记员。安娜貌不出众,没有超群的才华或可观的财富,但对丈夫无限忠诚,虔信他的天才,理解他的创作热忱,以深情和关怀帮他克服种种困难——经济拮据、癫痫的经常性发作、内心的痛苦以及沉重的负罪感和自卑感。安娜为他生儿育女,给了他一个真正的家。可以说,没有安娜,也就没有我们今天所知道的那个陀思妥耶夫斯基。
有人把他在自己的全部创作中孜孜矻矻地苦心探索的专题概括为四个R,即揭示人的心灵隐秘(Revelation of Man’ s secret heart)、革命(Revolution)、俄罗斯(Russia)和宗教(Religion)。
作者的话 尽管如此,本书“在基本上保持整体的统一性的同时”,自然而然地分成上下两篇,这甚至使我感到高兴,因为读者了解其上篇之后,可以自己作出判断:值不值得继续读它的下篇?当然,任何人都不受任何约束,即使上篇只看两页就把书一扔也可以,并且从此不再打开它。但要知道也有这样一些颇具涵养的读者,他们肯定要把全书看完,以免在作出不带偏见的评价方面出现失误,例如俄国所有的批评家都属于这一类。
我实实在在的告诉你们:一粒麦子落在地里如若不死,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会结出许多子粒来。——《新约·约翰福音》第12章第24节
第一卷 一户人家的历史 很可能两种说法都对,他庆幸自己得到解放,也为解放他的死者哭泣——两者兼而有之。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甚至恶人,要比我们想象中的他们幼稚得多、天真得多。其实我们自己也一样。
您还得加上一点:他部分地已经是当代青年,也就是说,禀性正直,渴求真理、寻觅真理并且信仰真理,而一旦有了信仰,便切盼立刻全心全意地投入,切盼迅速干一番大事业,为此必定愿意牺牲一切,乃至生命。不幸的是,这些青年并不懂得,在很多情况下,舍身也许是所有的牺牲中最轻而易举的,而从自己风华正茂的生命中拿出五六年来埋头苦学,做点学问,哪怕只是为了十倍地增强自己的力量,以便为他追求的真理服务,为他心向往之并且引为己任的大事业服务,——这样的牺牲对于他们中许多人来说几乎完全做不到,实际情况往往如此。
第二卷 不该举行的聚会 对自己说谎和听自己说谎的人会落到这样的地步:无论在自己身上还是周围,即使有真理,他也无法辨别,结果将是既不自重,也不尊重别人。一个人如果对谁也不尊重,也就没有了爱;在没有爱的情况下想要消遣取乐,无非放纵情欲,耽于原始。
原始的感官享受,在罪恶的泥淖中完全堕落成畜类,而一切都始于不断的对人和对己说谎。对自己说谎的人最容易怄气。要知道怄气有时是很开心的,对不对?一个人明明知道谁也没有冒犯他,而是他无端臆想自己受到了冒犯,信口雌黄故作姿态,夸大细节混淆视听,抓住只言片语大做文章,——这些他自己也知道,可还是动不动就怄气,怄得有滋有味,怄得其乐无穷,就这样直到真的怀恨在心……。还是站起来吧,坐下,我恳切地请求您,要知道这一切也都是虚伪的姿态……”
米乌索夫本想大喝一声,但在倏忽之间克制住了自己,只是轻蔑地说:“您真是碰到什么就把什么弄脏。”
“这跟一位医生跟我谈过的情形一模一样,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长老说。“他已经上了年纪,是位无可争辩的有识之士。他说得也像您一样坦率,虽然用了开玩笑的口吻,但那是辛酸的玩笑。他说:‘我爱人类,但我对自己实在大惑不解:我越是爱整个人类,就越是不爱具体的人,即一个一个的人。我在梦想中常常满怀激情打算为人类献身,而且一旦有此必要,或许为了人们我真的敢于走向十字架;然而,我根据经验知道,要我跟什么人共处一室,我连两天也待不住。任何人只要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他的个性就会压迫我的自尊心,妨碍我的自由。不出一昼夜,即便是最好的人也能令我憎恨:我会憎恨某甲进餐时间太长;我会憎恨某乙患感冒,不停地擤鼻涕。别人只要稍稍碰我一下,我就会视为仇敌。可事情偏偏总是这样子:我对具体的人越是憎恨,我对整个人类的爱便越是炽烈。’”
如果说在我们的时代有什么在保护社会,甚至使罪犯改恶从善,变成另一个人,那么仍然唯有表现为人们自身良知的基督之法。只有认识到自己作为基督社会即教会的儿子犯了过错,他才能认识到自己对社会即教会犯了过错。可见,现代罪犯只有面对教会,而不是面对国家,才能认识到自己的过错。如果裁判权属于作为教会的社会,社会便知道该把哪些被革出教门的人拉回来,重新加以接纳。现在的教会没有任何实实在在的裁判权,只有从道义上加以谴责的权力,自己置身于实实在在地惩罚罪犯的事务之外。教会不开除罪犯的教籍,反而像慈父一般不断地规劝他。不但如此,教会还努力保持与罪犯的各种教务接触:让他参加教堂的礼拜、领圣餐,给予施舍,对待他与其说像犯人,不如说更像俘虏。
伊万·费尧多罗维奇说到这里作了一点补充:全部自然法则尽在于此,所以,倘若把人类认为自己可以永生的信念加以摧毁,那么,不仅人类身上的爱会枯竭,而且人类赖以维持尘世生活的一切生命力都将枯竭。这且不说。到那时就没有什么是不道德的了,到那时将无所不可,甚至可以吃人肉。但这还没完。最后他断言,对于每一位既不信上帝、也不信自己能永生的个人来说,如我们现在便是,自然的道德法则必须马上一反过去的宗教法则;人的利己主义,哪怕是罪恶行为,不但应当允许,甚至应当承认处在他的境地那是不可避免的、最合情合理的、简直无比高尚的解决办法。
第三卷 酒色之徒 俄国实在是一堆臭垃圾。我的朋友,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恨俄国……应该说,我不是恨俄国,而是恨所有这些劣根性……不过,没准儿也恨俄国。全是垃圾。
“我相信您不仅仅是个小丑。”
“为何要取缔呢,”伊万说。 “为了使真理早日大放光芒,不为别的。” “可要是这真理放了光芒,那么您头一个就会给抢劫一空,然后再……取缔。”
我还可能悬崖勒马;如果我悬崖勒马,明天就能把丧失的名誉至少挽回一半,但我不会悬崖勒马,我要实现这个卑鄙的设想,你就提前充当一名证人,证明我是明知故犯,事先便说了这话。走向毁灭,迎接黑暗!解释没有必要,到时自会知道。臭脏的小胡同和女魔王!
长老制度的反对者攻讦的正是此类集会形式的“忏悔”,说这是把作为一项秘密圣事的告解庸俗化,几乎是亵渎神圣,尽管事实完全不是这样。反对者甚至向主教管区当局声称,这样的忏悔非但达不到弃恶从善的目的,事实上反而故意把人引入罪恶和迷惑。许多修士不愿去见长老,但是不得不去,因为大家都去,否则会被认为自高自大和离经叛道。据说,某些修士去做晚间忏悔之前,先互相约定:“我说今天上午对你发过脾气,你得证实一下,”——这是无话找话说,纯粹为了交差。
第四卷 咄咄怪事 “今天他就先来报过信,说将有个傻瓜来访,而且会提出各种荒唐的问题。你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修士。”
其实,成年人想要一下子得到孩子——尤其是一群孩子——的信任,舍此也别无他途。必须认真而又务实地像这样在完全平等的地位上开始跟他们打交道。阿辽沙凭本能懂得这个道理。
当然,伊万这句话昨天是脱口而出的,但唯其脱口而出,才更加重要。
“是的,我不知道自己怎会有胆量把什么都抖出来,但总得有人说真话……因为这里谁也不愿说真话……”
这时他又猛想起自己想成人之美却弄巧成拙的情景,重又感到羞愧得无地自容。“虽然我做这一切无不出于真心,但今后一定要放聪明些,”
学校里的孩子没有什么同情心:他们分开时一个个都是天使;可是凑在一起,尤其在学校里,往往就没有同情心了。
“瞧,咱们的孩子——不,不是你们的,而是我们的孩子,您哪——被人瞧不起、但是人格高尚的贫民的孩子,九岁便知道什么是世上的真理,您哪。富家子弟哪儿能知道!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有如此深刻的认识,而我的小伊柳沙在广场上吻他手的时候,一分钟内便悟透了真理的全部涵义,您哪。
请不要鄙视我,先生。在咱们俄国,醉鬼都是心地最善良的人。咱们这儿最善良的人也总是最贪杯的醉鬼。
狂犬病患者因喉头痉挛而不敢饮水。故而狂犬病又称“恐水病”。
第五卷 正与反 首先,他当着我的面见了钱过于兴高采烈,没有向我掩饰这种心情,这一点就使他着恼。如果他高兴得比较适度,不表露无遗,而是做出一点为难的样子,像某些人受钱时那样半推半就,他也许还能马马虎虎收下。可是他的高兴太明白无误了,正是这一点使他恼怒。咳,Lise,他是个城府不深、心地不坏的人,在此类事例中毛病就出在这上头!
他刚打开一点点心扉,就突然害起臊来,后悔把整个灵魂都向我暴露了。于是他立刻恨得我要命。其实,他属于极其怕羞的可怜虫一类。
Lise,对于一个受到不公正待遇的人来说,人人都出来充当他的恩人,那是不堪忍受的……
“因为,Lise,如果他没有踩,而是收下了那些钱,那么,回到家里,过一小时左右他会觉得自己没有骨气而哭起来,这是毫无疑问的。他一定会哭,然后明天一大早大概会来找我,把钞票扔还给我,再踩上几脚,就像刚才那样。而现在他是扬长而去,自豪得不得了,一派得胜回朝的光景,虽然他知道这下‘坑了自己’。由此可见,现在最轻而易举的是明天就让他收下这二百卢布,因为他钱也扔了,也踩了,已经证明自己是有骨气的……。他踩钱的时候,自然不知道明天我又会给他送去。而事实上他明明极其需要这些钱。尽管他现在很自豪,然而他迟早会想到失去了多么需要的帮助,甚至不出今天。夜里他还会想得更厉害,做梦也会梦见此事;到明天早晨,他准备跑去找我请求原谅亦未可知。而我恰恰在那时出现在他面前,对他说:‘好了,您是个有自尊心的人,您已经证明了这一点,现在请收下,原谅我们吧。’那时他会收下的!”
“现在主要的是必须使他相信,虽然他接受了我们的钱,他和我们所有的人仍处在平等的地位,”阿辽沙继续得意地说,“非但平等,甚至高出一筹……”
其中难道不包含着对他,对这个不幸的人的鄙视?我们现在这样居高临下地剖析他的灵魂,这样十拿九稳地断言他会把钱收下来,其中难道没有鄙视他的成分?
“自己瞄准别人的时候自然很好,可是当自己的嘴脸被别人瞄准时,那感觉再糟也没有了。”
就是想活下去,我愣是活着,哪怕不合逻辑。
别人有别人的事,而咱们黄口小儿有咱们的事。咱们首先必须解决亘古长存的问题,这才是咱们所关心的。如今全俄国的年轻人尽在议论亘古长存的问题。也恰恰是现在,老人们反倒纷纷研究起实际问题来了。
“我好像有些上路了——对不对?那就请想象一下,最后的结果是我不接受这个上帝的世界,尽管我知道它存在,可就是完全不能接受。我不是不接受上帝,这一点你要明白,我是不接受他创造的世界即上帝的世界,也不能同意接受。我得声明在先:我像小孩子一样深信,创痛将会愈合和平复,一切可笑可悲的人类矛盾将会像可怜的幻影一样消失,因为它们是不中用和渺小如原子的欧几里得式人脑可鄙地虚构出来的。我深信,到了世界的大结局,在永恒和谐来临的时刻,将会发生和出现如此珍贵的景象,它足以让所有的心都得到满足,足以平息所有的愤怒,抵消人类所有的罪恶,补偿人类所流的全部鲜血,足以使宽恕人类的一切所作所为成为可能,甚至可能为之辩护,予以认可,——纵使这一切将会实现,但我不接受它,也不愿接受!纵使平行线将会相交,而且我将亲眼看到,不但看到,我还会说平行线相交了,然而我还是不会接受。这就是我的本质,阿辽沙,这就是我的信条。我这话是认真对你说的。我故意用最愚蠢的方式开始你我这次谈话,但还是引出了我的自白,因为这正是你所需要的。你要了解的不是上帝是否存在,你要了解的只是为你所爱的二哥靠什么活着。我告诉你了。”
“越是愚蠢,就越切题。越是愚蠢,就越明白。愚蠢是简单朴素的,而智慧是拐弯抹角、躲躲藏藏的。智慧是卑劣的,而愚蠢是直率和诚实的。我把自己推到绝路上,让这次谈话越显得愚蠢,那样就对我越有利。”
我认为,基督对人们的博爱在某种程度上是世间不可能出现的奇迹。诚然,他是神。但我们可不是神。举例说,假定我正在忍受水深火热之苦,但别人决不可能知道我痛苦到什么程度,因为他是另一个人,不是我,况且很少有人愿意承认别人是受难者(好像那是一种头衔)。你认为人们不愿意承认的原因何在?原因很多,比方说我有异味,我一脸蠢相,或者有一次我踩了他的脚。此外,苦难也有各种各样。如果是低人一等的苦难,比如饥饿,我的恩人还可以承认我受苦;但若是高级一些的苦难,比如为思想所受的苦,他能予以承认的简直绝无仅有。因为他朝我一看,忽然发现我的脸与他想象中一个为某种思想而受苦的人应该有的脸大不一样。于是他马上剥夺我接受他恩惠的资格,甚至完全不是由于他心地不好。乞丐,特别是出身高贵的乞丐,决计不可抛头露面,只能通过报纸求乞。抽象地爱邻人还可以,或者从远处爱也行,但在近处几乎决不可能。
“我想,如果世上不存在魔鬼,那么是人创造了魔鬼,是人按照自己的模样造出了魔鬼。” “就是说,跟上帝一样。”
凭着我这可怜的欧几里得式凡人头脑,我只知道世上有苦难,却不知道谁该对此负责;只知道一切都是互为因果的,道理简单明了;只知道一切顺其自然便可保持平衡,——但这仅仅是欧几里得式的无稽之谈,这我知道,可是照此活下去我不能同意!无人对苦难负责以及我知道无人负责——这不能使我心安理得。
可是你能用什么去补偿呢?这可能吗?难道用报复来补偿?报复与我又有何干?让虐待狂们下地狱于我有什么好处?孩子们已经被摧残了,地狱又能挽回什么?
说到底,我不愿母亲与唆使猎狗咬死她儿子的凶手拥抱!她最好不要擅自宽恕凶手!万一她愿意,她只能代表自己宽恕凶手给她那颗母亲的心造成的无限痛苦;但她那被撕成碎片的孩子遭的罪,她没有权利宽恕,哪怕孩子自己宽恕了凶手,她也不敢宽恕凶手对她儿子所犯的罪行!既然如此,既然他们不敢宽恕,哪里还有和谐?全世界有哪一个人能宽恕或有权利宽恕?我不要和谐,这是出于对人类的爱。我宁愿留在苦难得不到补偿的状态。我宁愿让我受的苦得不到补偿,我心中的愤怒得不到发泄,哪怕我并不正确。此外,和谐的要价也太昂贵了,我们根本付不起进入那种状态的代价。所以我急于退还我的入场券。如果我是一个正直的人,就应该尽快把它退回去。我就是在这样做。并非我不接受上帝,阿辽沙,我只是恭而敬之地把入场券还给他。”
他们又将在我们藏身的地下墓穴里寻找(因为我们又将遭迫害、受折磨),找到我们后向我们号叫:“给我们饭吃吧,因为答应从天上为我们取火的那些人没有给我们火。”于是我们将把他们的塔完工,因为只有能管饭的人才能完工,而只有我们能以你的名义管饭,我们说是以你的名义,其实是撒谎。没有我们,他们永远吃不到饱饭,绝对吃不饱!只要他们是自由的,那么任何科学都不能给他们面包,最后他们还是会把自由放到我们脚边,对我们说:“宁可让你们奴役我们,只要让我们吃饱。”他们自己终于会明白,每个人都有充分的自由,又有管够的地上面包,这是不可想象的,因为他们永远不懂得如何分配!他们还将确信自己永远不可能自由,因为反叛者势单力薄、劣性难改,成不了气候。
为了共同崇拜,人们自相残杀。他们创造了各自的上帝,便互相挑战:“把你们的上帝扔掉,来崇拜我们的,否则你们和你们的上帝都得死!”
有三种力量——世上仅有的三种力量——能彻底征服这些孱弱的反叛者的良心,为他们造福。这三种力量是:奇迹、秘密和权威。
减少一点对他们的尊重,降低一点对他们的要求,这样会更接近于爱,因为他们的负担就不那么重了。
因为谁掌握着人们的良心和人们的面包,就该由谁来统治他们。
哦,我们能使他们相信,只有当他们放弃自由,把它交给我们,服从我们的时候,他们才能成为自由人。怎么样,那时事实将证明我们是对的,还是撒了谎?他们自己将会确信,我们是正确的,因为他们将回忆起你的自由把他们逼到了何等可怕的被奴役和惶惑状态。自由、自由思想和科学将把他们搅得晕头转向,面对如此莫名其妙的奇迹和解不开的秘密,他们中一部分桀骜不驯的将自己毁灭自己,另一部分虽不驯服、但不够强悍的将互相毁灭,余下第三部分孱弱可怜的将爬到我们脚边来向我们哀求:“是的,你们是对的,只有你们掌握着他的秘密,我们要回到你们这边来,救救我们免受我们自己的折磨吧!” “‘他们得到了我们给予的面包,当然会清楚地看到,我们从他们那里把他们用自己的手挣得的面包拿来分给他们,什么奇迹也没有;他们会看到,我们没有把石头变成面包;但是他们会真的感到高兴,原因与其说是面包本身,不如说他们是从我们手中得到的面包!因为他们记得太清楚了,以前没有我们的帮助,他们挣得的面包却在他们手中变成石头,而他们回到了我们这边,石头却在他们手中变成了面包。彻底服从意味着什么——他们的体会实在太深、太深了!人们一天不懂得这道理,便一天得不到幸福。你说,造成他们不懂得这道理的最主要责任该谁来负?是谁打散了羊群,使之误入歧途?但羊群将重新集合,重新变得驯顺而且永远驯顺。那时我们将给他们宁静、温和的幸福,给他们以弱者的幸福,因为他们生来便是弱者。哦,我们会说服他们不再骄傲,因为你抬举了他们,从而教会了他们骄傲自尊;我们会向他们证明,他们是弱者,他们只是可怜的孩子,不过孩子的幸福是最甜蜜的。他们会变得胆怯害羞,他们将战战兢兢瞅着我们,向我们靠拢,就像鸡雏依偎母鸡一般。他们将对我们惊讶不置,诚惶诚恐,并为我们如此强大、如此聪明,能把如此不安分的一群数以亿计的羊治得俯首帖耳感到骄傲。他们提心吊胆,生怕我们发怒;他们的思想将成为惊弓之鸟,他们的眼睛会像孩子和女人那样动不动落泪,但只要我们一挥手,他们也会同样轻易地转恐惧为欢笑,会无忧无虑地唱起幸福的儿歌。是的,我们将会要他们干活,但在劳作之余我们会把他们的生活安排得和儿童游戏差不多,有儿歌,有合唱,有天真无邪的舞蹈。哦,我们将赦解他们的罪过,他们是可怜的弱者,他们会像孩子似的因我们容许他们有罪而爱我们。我们将告诉他们,任何罪过只要是得到我们准许的都可以赎买;我们容许他们有罪是因为我们爱他们,至于这些罪过应得的惩罚由我们担待。惩罚由我们担待,他们则把我们当做在上帝面前替他们承当罪过的恩人敬若神明。他们将没有任何瞒过我们的秘密。我们将允许或禁止他们与妻子、情妇同居,要还是不要孩子——一切取决于他们是否顺从,——他们将心悦诚服地听命于我们。他们良心上最痛苦的秘密——他们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我们,我们会一一予以赦解,他们将欣然相信我们的告解办法,因为他们可以摆脱压在心上的大石头,摆脱目前他们自己作出自由决定时的种种苦楚。人人都将幸福快乐,那人数是以亿计的,除了管辖他们的几十万。只有我们是不幸的,因为我们保守着秘密。将来世上几十亿人都像快乐的婴儿,十来万人却要受苦,因为这些人担当了认识善与恶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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