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nuary 11, 2023

《天才职业者访谈录》书摘

不要被标题骗了,书还挺好看。

序言

直到2020年3月,我通过朋友认识了FM第15期的嘉宾,器官捐献协调员刘源医生。他的工作是在各个医院的ICU门口,一个听上去就充满戏剧冲突的工作现场,劝说那些危重症病人的家属考虑器官捐献。录节目过程中,我顺手就签了一份线上的器官捐献意向书,我们还开玩笑说,这次录制真是“掏心掏肺”。

天才职业者01 鉴定师传奇DNA鉴定师

猛哥:这给人的直观感受是不是社会上“戴绿帽子”的事越来越多了?邓老师:我觉得不能这么说,而应该理解成社会在进步,人们的观念更加多元化、开放了。比如一对双胞胎不是同一个父亲所生的案例,造成这种结果,推测一下,这个妈妈在很短时间内不仅跟爸爸一起同过房,还跟另外一个人同过房。猛哥:有多短?邓老师:差不多十小时之内吧。还要满足一个条件,就是妈妈这个月同时排了两颗卵,这两个男人的精子各有一个分别跟这两颗卵子结合,而每个男性每次排出的精子数量是上亿的。所以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极低。

猛哥:离婚了吗?邓老师:那个家庭,跟父亲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就把户口报到了父亲名下,另一个报到了母亲名下,然后一家四口继续幸福地生活着。意外吗?

猛哥:比如说我到一个人上班的工位,是不是完全可以采集出来足够的量?

邓老师:只要方法得当就可以。比如说我把一杯饮料喝完,杯子留在这儿,你在我喝的地方拿棉签一直擦,就可能收集到足够检测的量。

邓老师:比如你带着你们家孩子的两根毛发来做鉴定,是可以的。但是鉴定结果中只会写“检材1”和“检材2”有或没有生物学父子关系,我们不知道提供的检材1、检材2样本分别是谁的,我们不对它们承担法律责任。因为我不识别样本是谁的,那么我出具的就不是一份正式的司法鉴定报告。

邓老师:如果不是我们抽丝剥茧,发现一些细枝末节,这情况我们都发现不了。

猛哥:你们服务范围太广了……

邓老师:因为我们太“八卦”了吧。有一天,一对衣着光鲜的夫妻带着一个可爱的小男孩来做亲子鉴定。他们不需要正式的司法鉴定报告,就是夫妻俩想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我说既然一家三口都来了,现场采血就行,然后爸爸就说,“哎呀,别采孩子的血了,咱不是在家把孩子的头发都拔下来了嘛,就用头发做鉴定吧”。

猛哥:很合理啊。

邓老师:是很合理,这个母亲就把头发拿出来了,要检测这根头发跟父亲的有没有亲子关系。她不是说头发是现场这个小男孩的嘛,我们一做,结果没有亲子关系,问题大了。

猛哥:有什么问题呢?

邓老师:头发跟父亲的没有亲子关系,但我们发现了不对劲。因为委托人是妈妈,我们就联系她,跟她确认头发是不是那天那个小孩的,她说是的;我们又问,确定是从他头上拔下来的头发吗?她说是啊。但我们的结果显示,这根头发是个女孩的,不是男孩的。

邓老师:实际上是这么回事。这位妈妈因为身体有病,做过手术,不能生孩子,但她又想要孩子,她老公就说给她抱回来一个孩子养。她以为老公说着玩儿呢,结果老公真的抱回来一个男孩,她悉心地把那个孩子养大,别人都说这个孩子怎么跟她老公越长越像。

邓老师:看得多了,想不开会郁闷死的。

邓老师:晚上八点钟的航班,下午五点钟就得到机场。当时我组织了五个人,其中两个人连护照都没有,另三个人也没有签证。

猛哥:国际救援应该是有特例。

邓老师:我们开启了五个小时的“生死时速”状态。当时我在顺义,开车跑到科学院,拿到相关材料,再开车到外交部拿两个人加急办理的护照,然后再去办签证。

因为人在北京生活,对泰国天气没有概念。取回来的牙齿,得打开把牙髓取出来做鉴定,如果是新鲜牙齿的牙髓,实验做出来肯定没问题,但是这些牙髓经过了泰国的高温,运输过程中又一直常温保存,放了这么久,DNA降解了。

老师:在现场他们觉得双方肯定是血亲,我就采了样本,拿回来做,结果二十五组,一个都没对上。

猛哥: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对上眼的,可能心里太渴望找到失散的亲人了吧。

邓老师:不用就医。首先,现在亚洲人群的基础数据还不齐,所以这个机构给他的检测数据有可能不准,请放下心来。其次,很多东西的风险和实际会不会发生是没太大关系的。比如说糖尿病,与糖尿病有关的基因有一百来个呢,不能单纯从一两个基因来分析得病的风险高低。你们不要相信这些数据,你朋友压根儿就不该花这六百块钱来测这个东西。

肌肉有“快肌”和“慢肌”,快肌多可能短跑好,慢肌多可能长跑好。所以我特意测了一下我的全基因组数据。猛哥:这是什么意思?邓老师:就是人有两万多个基因,这些基因控制你所有的东西。你朋友找的检测机构这儿测一点儿那儿测一点儿,我是把基因组全都测了。之后我对自己的数据进行了一些分析。数据表明我患骨质疏松的概率可能比较大,这个我有家族遗传史,我妈妈就患有严重的骨质疏松症,我觉得这个结论是对的。剩下最关注的是猝死的概率,因为与猝死有关的基因也有一百多条,分散在不同的地方。

邓老师:对,它可以发现很多东西。我是学法医的,我做DNA检测的梦想是希望能够通过一滴血来勾勒犯罪分子的样貌。猛哥:能解决很多问题。邓老师:我们现在的研究就在往这个方向发展,但路还很长。就像我说的,我们用一些STR基因做检测,根本分辨不出一个人属于哪个民族。我国有五十六个民族,如果能从这一滴血分析出一个人是哪个民族的,已经特别了不起了,但目前我们还希望把他圈定到地域,比如是北京的、宁夏的、新疆

邓老师:现在也有一些技术。我们最早学习英美等国家,建了一个犯罪人群的DNA数据库,那个数据库收录的是常染色体STR,无论男女,只要是犯罪人群的数据都入库。后来咱们国家开始建Y染色体数据库,只收录男性的信息,所有男性罪犯或有前科的男性的信息,都给收录到数据库里。我们通过Y染色体数据库破获了很多积案。一个人做了Y染色体的DNA检测,跟数据库里一比对,就可以比对出同一父系的人。比如说有一个强奸杀人案,嫌疑人在现场留了斑迹,但警方一直没找到这个人,他的Y染色体信息放在了库里。案子过去二十年了,结果他一个远房亲戚犯了其他罪行,Y染色体也要入数据库,一比对,发现他跟强奸犯有亲缘关系,然后就通过细枝末节去调查这个家系,最后这个案子就破了。其实目前的DNA检测技术已经能破获很多积案了。

邓老师:不是。我是用充分的医学理论去证明她可能怀孕了。因为我之前也看过一些尸体,女性死亡后,她的乳房不再是坚挺的,而是会往两边耷拉下来,这具女尸的乳房看着挺挺的,一定是激素作用。什么激素能让人出现这种情况呢,一定是孕激素和雌激素的共同作用,所以我怀疑她怀孕了。

猛哥:为什么不能戴口罩呀?邓老师:因为很多他杀、中毒死亡的尸体,会有奇怪的味道,比如说有机磷中毒会有一股大蒜味,其他物质中毒会有其他味道。我们不戴口罩就是为了闻出这个味道来,初步判断他的死因。

邓老师:现在不少了,但在案发现场,流程就是如此。照相人员留下来,只负责照相。之前我们有一个外聘的司机,我的勘察箱很沉,刀子、锤子、剪子全套工具都在里面,我们到现场的时候,因为我是个女生嘛,司机师傅会知道帮我拎。但他帮我拎到现场边缘,就放那儿了,他是不敢进去靠近尸体的,然后就得我自己把箱子拎进现场去。

天才职业者02 北京无间道警察与卧底

董哥:我参加过1999年金水桥安检,那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五十周年大庆,十一有最高规格的阅兵。我们全队都去了,把金水桥水域全摸了一遍,摸完以后就上武警保卫。

那帮人跟蝗虫一样,看见什么偷什么,如果路边停一辆车,能把车里东西洗劫干净、汽车电瓶偷走。我们最后抓完那些人,起获电瓶四百块,拉了两货车。这些人晚上会开着车四处转悠,找到一块有密集停货车的地方,马上把老乡全叫来,一帮人把一整片停车场全给扫了。

猛哥:卖羊肉串的钱怎么算?这个给报销吗?

董哥:这是公务,单位出钱,先从烤串店买好半成品,佟哥拿着去烤,再给同事发点儿钱上那儿吃去,得有人吃,摊子在那儿才待得住啊。

佟哥:因为那个胡同特别黑,也没什么路灯,除了居民从这儿过路,或者偶尔有来瞎转悠的,其实是真没人去吃。摊子黑咕隆咚的,也没人敢去,所以我们又买了个小灯,照亮了摊子。

董哥:因为他们住在单位,我就跟他们说,甭管几点回来,不能拉着摊子直接回派出所。要到处去绕弯。

但这个嫌疑人抢劫之后扔没扔、用不用这张公交卡我们不能判断,如果使用,就有线索能找到。刑事案件中拦路抢劫是最难破的,因为抢完就跑,去哪儿了也不知道,没什么证据。我们就追查这个卡号,一个礼拜去两三趟公交公司查,最后查到这张卡丢失之后确实有坐车记录。佟哥:因为公交卡不记名、不挂失,嫌疑人以为没人知道,但北京公交卡是有卡号的,只是我们不太在意,而且号太长,一般人也不会记住。

天才职业者03 救赎之路传销解救师

大魔:当年我十八岁,刚高中毕业,去了广西来宾,做的是南派传销,不限制人身自由、没有暴力胁迫的那种。浩南:很多人对“南北派”有误解。“南派传销不限制人身自由”这句话本身是不对的,也不代表“北派传销”就一定限制人身自由。南、北派不能根据限不限制人身自由或地域来判断。比如在广东几乎全是北派传销。总有人说限制自由的一定是北派,但是北派传销组织中,百分之八十到八十五不限制自由。猛哥:传销公司还这么多讲究?

在国内我们比较熟悉的是“异地传销”,不管一个组织是否采用暴力手段,它最大的特征就是不允许本地人做。广西人去福建做,福建人去广西做,全中国的人除了广西人都可以去广西做,这是行规。

他们吸引别人也是通过“求助”的形式,他不跟你说他现在有一个特别靠谱的机会,反而是“因为我觉得不靠谱,所以才让你帮我看看”。

浩南:我2007年左右开始做,当时十八九岁,我最好的青春就献给了传销组织,到2008年我的级别就已经比较高了,是个大经理,差不多一个月能挣八九万块钱。因为我们整个组织里,我那个团队做得最好——“好”的标准就是人多,发展速度快。

猛哥:怎么解散?浩南:我直接把真相告诉他们。你不知道那需要多大的勇气。我告诉他们,上面的人是怎么分钱的,这就是一个骗局,这是传销,根本不是什么“国家项目”,上边的人让他们投资,就是为了赚他们的钱。有很多不信的,他们会说:“你说这些不行,你耽误我挣三百八十万。”所以我必须花几个月的时间去帮他们。我先说服我最初邀约的三个人,让他们再去说服他们最亲近的人。猛哥:等于说你洗脑发展的所有下线,再重新给他们洗回来。

有的人认为你赚钱了,你就是不想让我赚钱。还有的人困扰自己已经投进去的钱怎么办。有的人投得很多,比如一家四五口人,投了二三十万,还有人把房子都卖了投的钱,心里想着要赚几个亿,现在却说不让他们赚了,那不行。猛哥:你怎么办呢?浩南:当时我自己有一百一十八万,我自己留了几万块,剩下的全分给他们了,其实每个人分到的也不多,就几千块钱,因为整个团队有几百个人。猛哥:你也是不敢不给人家是吗?浩南:不是不敢。我当时要是跑了,团队里谁也拿我没辙,而且他们的钱是交给负责申购的人。比如说我叫你来,但你的钱我是不会收的。如果是张三发展你来的,那你找他去,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我头上。把这么多钱分掉,我心里斗争了很久,当时我还想着回老家买套房。但我觉得人如果活成那样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不过,团队全部解散了之后事情还没有结束,因为我影响到了其他人的利益。

唯一的感受是,从那一刻起,自己真正解脱了。猛哥:去医院了吗?浩南:没有,我自己包扎了。我伯父是个医生,他说当时如果能尽快去医院的话,还能接上。但断指我没捡,扔那儿了。那是我付出的代价。我是一个成年人,为自己做错的事情承担代价,我觉得是合情合理的。

我们当然知道传销害人害己,但不能带着仇恨的态度去看待受害者做的事情,因为仇恨会影响你的判断。

我们进行解救,付出劳动,获得应该有的酬劳。有人把我们看得很高尚,我们做的事情当然有一定价值,但我觉得没有必要鼓吹,说白了也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前几天在广州,一个求助者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就是我给你钱,你帮我办事,就这么简单。”

猛哥:对,你收钱了我才放心,你不收钱我反而看不懂了。你们招聘吗?

天才职业者04 到底什么时候能打120?120调度员

工作了17年的老方会告诉你,这份职业远不是接个电话那么简单。他们要和110联动,懂得救护知识。他们接起电话后面临的状况也极为紧急、复杂:有时报警人连地址都说不清楚,有时甚至在派出救护车之前就要在电话里指导煤气中毒的报警者自救。他们也有难解的苦恼:有人连续几年给他们打骚扰电话,有人还听信风水先生的话,指定救护车几点几分达到现场救人。看完这篇访谈,你一定会对这份工作肃然起敬。

猛哥:之前有个朋友在移动公司做客服,他说对方只要十五分钟内不说脏字,说什么你都不能挂,你们有这个要求吗?

老方:我们没有。我们的要求是一分钟之内把所有的活全部完成。抢的是时间,救命的,得在这一分钟之内搞清楚所有状况。

老方:120是急救电话号码,属于社会公共资源,但好多人认为这就是花点钱的事,带着“我们不差钱”的那种态度。猛哥:当滴滴专车打的?老方:对,我们遇到过孩子正常换牙,牙掉了要求派救护车。

猛哥:有没有那种打电话恶作剧的?老方:有,我们曾经遇到过一个哥儿们坚持不懈地打了六七年的120电话。他打过来就是不讲话,你跟他说什么他都不说话,我们都服了。他打过来,你挂了他再打,最高纪录他连续打了二十个小时,我们两个班四个人,全都被熬倒了。猛哥:你们找不着他?老方:我们报警,结果发现他同样也给110打骚扰电话。110、120、119这三个号码来回打。后来查到,这是个已经停用很久的电话号码。但是手机就算没有SIM卡还能拨打紧急号码,等于任何设备都能联系到我们。猛哥:关键这哥儿们二十几个小时也不说话,一句话不说。这也挺难的。老方:他不说话,你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听见他周边的环境声:汽车、摩托车的声音,或者狗叫、鸡叫什么的,都能听见。你说他要说话吧还好一点儿,我们经常遇到骚扰电话打过来骂你。比如有人打过来说:“喂,你好,120?”我说:“喂,你好!”他说:“好你××。”直接就骂上了。这还算比较低级的,还有那种,他一开始跟你认认真真地说,说得有模有样,然后你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还有的人成心跟你闹,就说:“哎,我们家猪死了怎么办,我们家狗生病了怎么办?”猛哥:我理解,你还要快速做判断。你怎么判断他是不是骗你?是从态度上、情绪上还是从内容上?老方:有时遇到高手,从态度、情绪上根本分辨不出来。

2000年前后那段时间,一所学校门口有两部公用电话,只要孩子一放学,基本上别的电话就打不进来了,全是那两部电话来回打。然后我们单位和学校搞了一个共建活动,给孩子科普一下这些报警电话不能乱打。结果不科普还好,一科普,那些孩子知道还有这个电话能打,骚扰电话越来越多。后来有一次我们同事下班就跑到那儿看,发现那些孩子放学以后就排着队打电话。

猛哥:调度员还要跟车吗?老方:对,因为当时我们人员流动特别大,驾驶员紧缺,只要有驾照的都下来当司机,单位领导都上阵了。

天才职业者05 “I服了You”影视配音导演

这篇职业访谈的嘉宾是天才捕手FM主播猛哥的老师,《大话西游》的配音导演王蕙君。在这部曾经引领了一个时代的周星驰喜剧中,她一个人完成了紫霞和白晶晶两位女主的普通话配音,还留下了“I服了You”这样已经进入流行文化血脉的经典台词。

猛哥:王老师好,这次访谈就请您给我们讲一讲,您是怎么在这个行业里面一点一点走向成功的?王老师:我没成功。

王老师:看着电影画面配音的时候,我有时感觉如果是我的话不会这样演,但画面上演员那么演了,我要想想怎么配,配音演员永远不是配自己。

我不想做,一个好配音员不一定非要去配主角,我也并不是什么角色都想去配。我反而觉得“杂声”特别好玩,如果我能做出一个绝妙的“杂声”配音,那才是我爱的。但他们就一定要我配,那个时候快过年了,我看了几遍片子,下定决心以后就跟导演说,这样吧,年夜饭你请我吃,然后我要喝XO白兰地,抽最好的烟,吃最棒的XO酱,一切都要给我最上等的待遇。导演说,OK,没问题!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喝了酒、抽了烟、吃了辣椒酱,然后我问导演哪天开始配音,他说大年初五开始配,所以我就开始在那五天里面不断地让自己颓废,抽烟、喝酒、吃辣椒酱,到初四的时候,我感到嗓音里出现的那种沙哑感是真正的沙哑,而不是某天感冒出现的沙哑。我说,哎,可以了!快点儿去配!然后我们就赶紧开始工作。大概配了四天以后,我说我今天必须收工,因为我要病了。

你还记得我常说的话吗?你成功了,那你好去死了。

猛哥:进步无止境。我有时候觉得,老师所处的电影圈自称“成功”的人太多了。很多成绩非常平庸的人都自称成功。

王老师:如果说我有什么成就,就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导演、演员们成就了我的成就,没有他们,我也想不出这些东西,没有他们,我也没办法督促自己去做这些东西。所以什么叫成就?什么叫成功?说不清楚的。

王老师:我就想问一句,什么叫“家”啊?什么叫“专家”?什么叫“艺术家”?一个人觉得自己这样朗诵很好,特有感觉,觉得自己是声音大师了,但是别的人可能会听不进去,不喜欢。所以我永远不在乎人家要不要写我的名字这回事,因为配音谁都能做,做得好坏谁知道?对吧。我不太愿意人家叫我导演,我导什么了?我也很讨厌人家说蕙君老师是什么什么大师,我说你们可不可以不要说这个字啊。我更喜欢学生们叫我“暴君”,或者叫我先生,这是真正的我。我就是个配音演员,我享受配音的过程,就好了。

王老师:这就是我常说的,因为很多小孩子觉得自己喜欢配音,就有很多人会利用这些孩子们的热情,带他们去做一些与声音相关的工作。孩子们每天都在配音,然后有人给了几百块钱,就觉得哎呀自己是配音演员了,有美好的远景和前程。然后呢,等到接的这个活结束了,也就没有然后了。尤其像配音这种比较小的行业,又离名利比较近,是很容易虚荣、自满的。

天才职业者06 石头险中求陨石猎人

张勃:现在的陨石,我们能找到确切来源位置的有三种类型:第一种是从火星来的,第二种是从我们的邻居卫星月亮上来的,还有一种是从太阳系的第四号小行星“灶神星”来的。剩下很多陨石的来源就是未知数了,比如有可能是从太阳系最边缘的柯伊伯带、奥特星云这些很遥远的地方来的。不同星球来的陨石都不一样。

从火星上飞来一块石头是非常难的,首先,它不可能自己长脚跑到地球上来。一定要有一个质量够大的小行星撞击火星,把火星地表的石头给撞飞,让它成功脱离火星大气层。然后,石头需要飘到地球附近,才有可能跟我们有交集。有飞机这么大的硅酸盐(石头的主要成分)小行星,穿过地球大气层,掉到地面之后,可能也就跟一张桌子那么大,大约三五百公斤。

张勃:陨石恰恰相反,今天刚掉到地球上的,反而会更贵。我们收集的石头越“新鲜”越好,“新鲜”,就是说它刚来。如果它掉到地球上已经一万年,也就意味着它已经被地球的环境侵蚀、氧化,能够表现的太阳系原始信息已经慢慢丧失,所以陨石讲求的是“新欢”而不是“旧爱”。

猛哥:两克十万啊?

张勃: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来自火星的玄武岩。玄武岩位于地下,也就是说,火星上必须有火山喷发,把内部的石头喷出到地表。这就要求火星得有活火山运动。现在火星的火山运动已经非常匮乏,所以这块石头可能是二十多亿年前喷发出来的,那个时候火星上可能还有水。可是石头被喷到火星地表,我们也很难拿到,这就需要一个质量比较大的天体去撞击火星,比如说小行星,还得恰巧撞到这块石头所在的地表位置。撞完以后,陨石飞溅的一定要大于它本身的引力,才能逃脱火星。它在整个太阳系里流浪,也不见得马上就能来到地球,忽然某一天,被地球的引力捕获,这才跟地球有了交集。就算是这样,一块火星的石头也不一定能够落到地面。一小块陨石落到地面,可能刚下坠的时候有半间房那么大。我买的陨石原体,掉在摩洛哥一块非常偏僻的荒漠地区,是牧民放羊时发现的。

猛哥:地上石头那么多,牧民为什么非要去捡这块呢?

张勃:沙漠里一般是万里黄沙,当一片干净的金色沙地里面出现一块小石头,就会引起人的注意。从陨石猎人的发展史来看,这种职业最早的从业者就是放羊的牧民,而不是我们这样的城市居民。牧民祖祖辈辈都在沙漠、戈壁、草原上放牛羊,非常了解当地地域环境,当他们在一片干净的环境里发现一颗奇怪的石头,他们就会回收。他们最早捡陨石就是为了好玩,并不交易,后来慢慢有一些科考队员、地质学家或矿物商人会去各个地方找石头,这才跟牧民接触上。一开始牧民也不是专门捡陨石,他们主要是捡宝石、矿石,附带捡陨石。到了二十世纪中叶,欧美国家开始有人向牧民回收陨石,拿回去筛选化验,才慢慢梳理出陨石学的脉络。再回到刚才那个话题,就是陨石的稀缺性导致它价值高昂。在地球上找不到第二颗这样的石头,所以才能一克卖那么多钱。

张勃:不是,我是在美国现场买的。每年陨石收藏者都会在世界各地做交流,就我的直观感受来说,接触陨石的有几类人:陨石科学家、陨石猎人、陨石商人,还有一种陨石贩子。陨石商人没有神秘性,可以公开在市场上叫卖,但是陨石贩子的交易带有神秘性,他是“潜在水下”的,有专业知识,脑子里甚至有一张全球联络信息网,各个国家可能有许多他的信息点,每个信息点上都可能有一些他的线人。

猛哥:从国外运回来,会有特别的手续吗?

张勃:有,在这些方面我会比较注意。这块陨石我是通过中国的一个矿物展览进口的。全世界通过这个展览进口和交易的石头,海关都允许进来,而且很多是免税的。我就正好卡在展览举办的时间,大约是五月份。

还有一年冬天,我到我国边境找陨石,当地下着雪,零下三十多度,车发动不了,车下面还有一个雪凹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车子启动后整个仪表盘报警,我想完蛋了。下车看见车下边在滴水,我还以为是油箱爆了在滴油,其实是冰在慢慢融化,后来车子还是发动了。当天晚上我住在一个坡度比较高的哈萨克族村子里,当地老乡让我把车开到坡度最高的地方,用绳子把车绑在一棵树上,怕第二天起来车被雪埋了。第二天一早我要出门,发现门推不开,房间北边有扇窗户,我看到窗子上边已经被雪覆盖了,就知道完蛋了,门口肯定也被雪覆盖了。到上午九点,老乡来了,我跟他两个人,我这边挤着门从里边挖,他从外面给我刨,我才出去。我上午九点多开车出发,去陨石掉落的地方,一共二十公里路,全是波浪形的山路,绕着山脊开进去,开到下午四点才到。零下三十度的气温,得拿着金属探测器在外面探测,真的冻到不行,但不能停,一旦坐下来,人立刻就会被封住。而且到下午五点半太阳下山时,就必须开车出来,不然肯定就要冻死在里面了。

张勃:找不找得到都是后话,关键得看懂一块石头是什么。比如说月球陨石跟地球的角砾岩长得几乎一样,一眼根本看不出来,只有通过局部细节,才能判断它究竟是不是月球陨石。而且陨石有几百个类型,至少要能看“懂”所有陨石类型的百分之七十到八十,到野外才不会浪费时间和精力。

天才职业者07 变脸之道整容顾问

猛哥:那种网红“换头套餐”是真的吗?说花四万八千元,能达到整个换头的效果?

老段:四万八换头太难,那是营销噱头。

雪儿:没什么感觉,就是有一周左右笑不出来了,上镜的时候摄影师说你笑一下,我说我笑着呢。现在想想,应该是那个药品的作用半径太大了,它影响、作用的肌肉本来是一小块,但它可能作用到三倍的范围了,这样会影响到一些控制面部表情的肌肉,那看起来肯定显得不真实了。

猛哥:我们看很多电视节目里边的女明星脸是僵的,其实就是她打完针时间不长是吧。

雪儿:对,你现在看我笑应该也觉得有点儿怪,有块肌肉其实是不动的,因为我五天前刚打完除皱针。但它僵硬的时间也就一周左右,这就是为什么有的演员上镜的时候会显得僵,她可能在拍戏之前去美容院“恶补”了一下。

雪儿:如果她用的是正品,给我打的东西本应该是玻尿酸,有一种叫玻尿酸溶解酶的药物,可以及时地把注射进去的玻尿酸溶解掉。也就是说,它是可逆的,这也是大部分人愿意尝试的一个原因。而我去溶解的时候发现这个药溶解不掉,再联系诊所的人就失联了,这时候我基本上就知道自己是被注射了假药。

雪儿:并不是上瘾。只是可能改变了鼻子之后,就觉得我的眼睛配不上我的鼻子了。但一定不要做得太过。有时候我们经常说,这个人怎么整得这么夸张啊,这个“夸张”的意思就是,五官谁也不服谁。

看起来很“丧”,就想做这个手术。做嘴角上扬手术的时候,医生一般是把口腔内黏膜组织还有整块皮给切掉,然后往上缝合,刚做完的时候跟《蝙蝠侠》里的小丑一样,而且在鼻翼和口腔附近会留疤痕。有些女明星做过这种手术,不论演什么戏,嘴角都是提着的,笑得很怪。类似效果的整容,我更建议做可以完全恢复的治疗,比如我自己是打肉毒杆菌毒素针剂,放松往下撇的力量,让嘴角往上走。

雪儿:肉毒杆菌最早是二战时期的生化武器。我们做出的所有动作,包括面部表情,都受神经支配,肉毒杆菌可以阻断神经和肌肉之间的传导。在美容上,肉毒杆菌毒素针剂可以阻断肌肉之间的联系,使目标肌肉萎缩、变小,也就是让肌肉不动。我们有很多女性客户,她们每天去健身,练马甲线、蜜桃臀,但却要用肉毒杆菌毒素针剂把自己小腿练出来的肌肉打掉。

老段:对,拿鸡腿练。最可怕的是他们之间还会“互练”,你信任我,我也信任你,咱俩交换,我给你做,你给我做。这么练完就敢上手招待顾客了。

因为她得全程看着客户花了多少钱,最后好拿提成。当时现场有一位顾客身边的咨询师是北京比较有名的一个“忽悠型”咨询师,她自己身体有一些缺陷,一侧乳房被切除,所以,她专会忽悠中老年女性。她跟别人说:“我们两个人同病相怜。”“你老公是不是也出轨了?”“你们家孩子是不是不听话,如果没猜错的话,今年高二吧,你肯定特别焦虑?”“我看你印堂发黑,你每天是不是睡不好?”等类似的话。

雪儿:确实有地方会这么做。还有一些地方,会把脸部注射用的玻尿酸替换成身体用的玻尿酸。脸部玻尿酸一毫升成本要几千块钱,而身体用的玻尿酸可能一大桶也就几千块钱,这种玻尿酸常用在老年人的关节上,关节中间的组织经年累月地使用可能损耗严重,可以注射这种玻尿酸进去缓解,但这种产品不应该用在脸上。

雪儿:对,新手是不知道的。但是来找我咨询的顾客,我都会毫无保留地“教育”她们,达到能“砸场子”的程度。他们去医美机构做这种项目,我会让她们检查药盒,看一下针剂上边有没有一个能拧的螺母,药盒和针剂上面的标识必须能对得上才行。

猛哥:你到人家那儿“砸场子”不得挨揍啊?

雪儿:不会,这种事儿是非法行医,非常严重,一查一个准,而且从业人员五花八门,有很多骗子,甚至有黑社会势力掺和在这个行业里。

猛哥:他都敢揍人,为什么还退了钱呢?雪儿:因为我朋友把12315、12345等相关机构的热线都打了一遍。

雪儿:一部分原因是与大众影像传播有关。最早的电视画幅比例都比较“方”,尺寸大都是四比三的,1980到1990年代的影星,他们的容貌看起来都比较正常。但后来电视或电影画幅变成十六比九的宽屏,而且屏幕越来越大,这样脸在屏幕上也会显得被“拉横”了。大家有没有发现,上镜以后的脸会变得“胖三圈”?那么明星为了让自己的脸更“上镜”,就想各种办法使劲让脸变小。老段:大众传媒其实是对医美有引导作用的。雪儿:但是那些明星如果在屏幕上看起来正合适,真人看起来可能就会“令人不适”,在正常场合看到他们,我们会觉得这个人太瘦,像是营养不良,包括拍照也是,形成了畸形的审美。其实我们说一个人要有智商、有情商,也应当有“美商”。美商在线,也是做医美的重要前提。

天才职业者08 睡个好觉的秘密睡眠医生

嘉宾是郭兮恒大夫,他是我国著名的睡眠科医生。他研究睡眠问题近四十年,遇见了许许多多的病人:有一辈子没说过一句脏话,却在睡梦中骂尽脏话的老知识分子;有性功能障碍者,看了许多男科都没看好,却在他这里通过治疗睡眠解决了问题。在访谈中,他也给出了判断睡眠质量的“郭氏三法则”,并给出了很多宝贵的“睡觉建议”。

如果上述这个变化不同步,也就是一个人睡觉时,身体迅速进入到做梦睡眠阶段的肌肉瘫痪状态,但意识还在,就会出现“睡瘫”。你感到脑子清醒,但身体一刻都动不了,呼吸也没有力量,甚至感到“如果没人关注自己的话,可能就憋死了”的一种濒死恐惧,所以才叫“鬼压床”。但实际上“睡瘫”现象过去之后,什么后果也不会发生,持续时间可能也就几秒钟到几分钟。

我曾遇到过一个睡眠障碍病人从外地来看病,他说:“郭大夫,我睡不着觉。”这话我经常听病人说,看的病人多了,我都能预知病人下一句就要说“我很痛苦”。但他的下一句话我没有预料到。他说:“听说你能解决睡眠障碍问题,我来找你看病。如果你解决不了,我就不想活了。”我当然对他说:“我们有办法解决,但病史很长的话,你不能指望很多年的病一天内就治好,这不现实。你得给医生判断疾病的时间,也要给医生治疗疾病的过程,你自己也要有一个体验睡眠不断改善的过程。”但有的病人并不理解,很着急。

人也一样,如果你亢奋地思考问题,交感神经过度兴奋,怎么可能睡好觉呢?我经常跟病人交流,最大的感受就是,很多睡不着觉的人喜欢躺床上以后脑子胡思乱想。所以我建议,睡好觉的重要前提是调整心态,把心情平静下来,白天的事情先放下,把床完全作为休息的地方。

天才职业者09 当流浪汉是什么体验?流浪汉社工

潇:零散的回收基本上挣不了钱。但是先买再卖对这些露宿者来说有一个优势。他们能跟某一个或者几个这样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建立联系,有时候人家不要的东西可以给他们。彩票大叔就被人家送过两大箱临期的膨化食品。因为有这样所谓的“资源”和“优惠条件”,所以他有的时候宁愿赔钱也这么卖下去。

猛哥:彩票大叔日常吃的东西大概是什么水平?

张潇:大饼、包子。可能中午吃顿好的,有钱的话晚上也吃顿好的,早上就不怎么吃。

张潇:有一些人相当于“住”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里,他们跟夜班店员有直接默契:他们来店里吃客人剩下的东西,但会帮店员收拾餐盘,甚至帮店里拖地,晚上“住”在店里。我们之前在麦当劳里做露宿者体验和调查的时候,有个夜班经理到了凌晨四点多钟,把冷气开到最足,虽然那会儿是夏天,但人也受不了,然后开始在店里放音乐,开到最大声。我们谁在椅子上或趴在桌子上睡觉,经理会拿着一把铁笤帚就在那儿“当当”地敲,然后开始骂:“你年纪轻轻的干点儿什么不好,都在这儿赖着,滚蛋!”

猛哥:骂你吗?

张潇:对,我们当时三个人在那个麦当劳里。其实店里有那种蓬头垢面的,一看就是真正露宿的,人家不去骂,就过来骂我们,我们还是穿得太干净,“伪装”得不像。

猛哥:在夏天,露宿者会不会拿出一部分预算去买花露水?

张潇:不会。花露水的价钱,按他们的拾荒收入来看是不大买得起的。像彩票大叔这么勤劳的人,一天也就挣十来块钱。我们社工夏天的时候会给他们发包括花露水在内的驱蚊用品。有一年,一个天津的大哥给我们打电话,说知道我们做这个公益,想给我们捐点儿花露水。我还想能捐多少,结果寄来好几箱,我们发了好几年。我们还会发放其他物品,尤其年轻露宿者需要使用手机,我们会发能够给手机充电、进行夜晚照明的太阳能设备。

猛哥:我之前在一个桥底下看到他们使用手摇收音机和手摇手电筒。

滢灏:对,那些我们都给露宿者发过。其实电器离他们还是挺远的。露宿时间长一点儿的人慢慢会积累一些,比如刮胡刀、收音机,但那些东西无法充电,所以他们一开始的需求是电池。后来有了手机之类的电子产品,他们的需求才慢慢转到能持续供电又不花钱的太阳能设备上。

猛哥: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怎么建立的呢?如何筛选同伴?

张潇:看别人能不能听自己吹牛,也就是能不能聊到一起去。别人吹牛的时候,别真的去较那个劲,别去戳破他,这样对方就获得一种认同感,得到尊重,他就愿意跟你住一起。

张潇:对,他们也不是不喜欢工作。在街上住时间长了,他们会害怕约束感,每天去上班,经常会因为一些小事直接把工作搞砸。比如,我们当时带彩票大爷去面试超市保安,就因为一件小事整个就崩了。当保安要排队做体检,有一个人插队,彩票大爷就跟负责人争辩,说这个人插队,他才是站在前面的。负责人觉得他多事,骂了他两句,彩票大爷就不干了。我们后来跟他回顾这件事,他觉得在这个地方工作,第一,不能给他一个公平环境,第二,他觉得自己还不是他们的人,他们就张口骂他,将来要是他们的员工了,他们还不得打人?

猛哥:对这样的事情,这些人比普通人更敏感。

张潇:是的。他们拥有的就是“一无所有”。像咱们被骂两句,想想自己的房贷、车贷,就忍了。他们什么都没有,就剩尊严了,别人还在这儿踩他,就受不了。

猛哥:这件事我听起来觉得非常有价值。

最初我们对自己的要求很单一,就是想帮他们脱离露宿,让他们回归正常生活。但后来我们会问自己,这样真的符合他们自己的想法吗?他们说就想这样生活,不想回归正常生活,那他们这种想法本身有问题吗?我们做的时间越长,越觉得这是一个问号,越来越不确定。我们原来觉得,这些人里跟家里有矛盾的,就回家调和矛盾;原生家庭出问题的,我们帮他们去修补;他们找工作缺信息,我们帮他们找。但我们后来会思考,这些东西真的是他们想要的吗?或者说,他们自己的预期,真的符合社会对他们的预期吗?其实很模糊。进而会思考最后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要改变他们?为什么非要他们朝着我们觉得对的那个预期去走?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所以后来我们慢慢调整了工作目标,如果服务对象想摆脱露宿的状态,我们就想尽一切办法帮他们摆脱。如果他们不想摆脱,觉得这样生活挺好的,那没有问题,我们帮他们消除一些隐患,提升露宿生活的质量。目标调整完之后,我们就感觉自己工作顺利了很多。

猛哥:他们很多人都吃别人丢弃的食物,疫情期间很多地方都没有丢弃的食物,大厦里也没人,他们怎么办?

张潇:露宿者在这种时候会互相帮助。彩票大爷就到处去劝人,说:“别吃翻出来的那些东西,里边可能有传染病,你要真不行了,我给你买。”彩票大爷很仗义的。我们帮他申请到低保,收到第一笔低保钱就买烧鸡请大家吃。我们有很多服务对象都是这样,只要手头有钱,他们就会帮其他人买饭,前两天有一个大爷就是。手头有钱大家一起花,能不捡着吃就不捡着吃,大家互相帮一把,这日子就过去了。

天才职业者10 往生故事集遗体美容师

猛哥:那你跟朋友或家人介绍自己时,是说自己是做美容行业的,还是说是做殡葬行业的?

孙留仙:不,我直接说我在事业单位上班。

孙留仙:我认为我很吉利,人家不这么认为。甚至说大过年的,我提着礼品给人家拜年,东西能进去,人进不去。

猛哥:是亲戚吗?

孙留仙:对,亲戚。还有一个姐姐,我每次到她家去给她爸拜年,她就用奇怪的眼神瞅我。我实在受不了了,有一天我就跟她说:“你别瞧不起我,我跟你老公是一个工作单位的,你老公开灵车,你平常瞅你老公是什么样的眼神?你瞧不起我,怎么跟他生活在一起的?”

猛哥:遗体美容工作做一次要多久?基本都有哪些流程?

孙留仙:每次一个多小时。首先要把遗体的衣服脱掉,进行清洗、消毒;然后要看一下手指头,观察缝里有没有泥,如果有泥,要清理;指甲是否过长,如果过长,要剪。然后还要梳头发,有的遗体胡子过长,还要刮胡子。

猛哥:就是把遗体状态整得看起来精神点儿。刚才提到需要消毒,是为什么?

孙留仙:有的遗体身上可能会有传染病,我们直接接触的话容易感染。

猛哥:你做的这么多遗体中,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吗?

孙留仙:我接触过一个。遗体脑袋上有一块摔了个坑,颅骨都已经碎了,要给他这块重新填上、修复,再造一个完整的脑袋,程序挺复杂的。我们先用特殊材料的泥填充,之后用石膏覆上,然后在画盘里调颜色,调成最接近皮肤的颜色给遗体化妆。我比较“淘气”,那个时候还给他画了两根头发。这个活,我做了整整两天两宿没睡觉。

孙留仙:淹死的其实更好处理。因为遗体里多半都是水,会被泡得肿胀。入殓到最后一步,就直接抽干身体里的血液和空气,包括水。

猛哥:这个活要干这么多事啊?

孙留仙:你以为入殓和遗体美容的活很简单吗?这应该是整个殡葬行业里最复杂的工作。

猛哥:拿什么设备抽啊?

孙留仙:我们有一个形状类似咖啡杯、但比咖啡杯大一点儿的设备,伸出一根管子,从胳膊、腿、肚脐这几个位置插到遗体身上。

猛哥:就相当于是个泵?

孙留仙:对,可以这么理解。抽出来的血液都接近黑色了。

猛哥:是所有遗体都有放血这一步吗?

孙留仙:都有。因为最后要火化,怕火化的时候噼里啪啦的,空气、血液都得抽干。有人说,为什么火化的时候听声音像有人哭似的?其实原理很简单,就是遗体的嗓子里头还有“最后一口气”,它跟火的高温一接触,气体被排出,再加上有风筒在抽,听着就像哭声似的。其实根本不是哭声,哪有那么瘆人。

孙留仙:对。后来我奶奶就托家里人找找关系,把我塞给我师傅了。师傅当时不愿意要我,觉得我那个时候不学好。我也不是不学好,就是没正经上学,也染了个橘色的头发,而且我长得又小,像洋娃娃似的,她就觉得我肯定吃不了苦。我心里想,行,你不要我是吧,瞧不起我。于是我白天上学校去,下午放学回来就跟在她屁股后面,拿小本记她每一步怎么做的,一跟就跟了她好几个月。

猛哥:师傅没报警啊,一个小姑娘天天跟在后面,也不知道记啥呢,贼吓人,“死亡笔记”还是咋的?

孙留仙:她后来一瞅,这小姑娘这么执着,就给我找来那些专业书,她跟我说,你要是想学,就得背题,得去有关部门考试。到了这一步,就等于师傅认可我了。我是2013年前后学的,那会儿还不是那么严格。现在去做这个,最低学历得是大学本科,实习两年才能进到工作单位接触到遗体。

猛哥:咱这行业有啥拜师的仪式吗?

孙留仙:没有,但我当时还是跪下给她磕了三个头。后来她就带着我去见人,其实就是托托关系。人家问师傅,你搁哪儿整这么个孩子?师傅开玩笑说捡的,说我是她干女儿。

孙留仙:我是侧身背对着遗体。我不敢看。殡仪馆有点儿冷,我把遗体身上盖着的那块白布单拿过来,说借我盖一下。然后那块布有点儿短,就那么一片,盖不全,我说算了,还你吧,又给他盖上了。说起来我是有点儿不尊重人家。

比如说有的看起来“埋汰”的遗体,我会嘟囔:“你看我刚才送走的那个,干干净净的,你咋就那么埋汰,我真不想给你洗澡。”有时候师傅会进来看我干活,她就会在旁边骂我:“你说谁呢?”

孙留仙:对。因为我那个时候长得小,他们有时候会觉得,我这么小,又是一个女孩子,能干好吗,就不同意我来做,然后就扒拉我,把我推栽倒了,我就扒拉回去,跟他们争执两句。我师傅可精明了,她会在化妆那个地方整个帘,然后把帘拉上,喊我过去,说让我给她打下手,其实最后还是我处理的。

孙留仙:他们一开始也这么觉得,上来就问我,师傅,我们跟你干,是不是一个月收入四五万不费劲?我告诉他们,费劲。又问,师傅,我们大体能挣多少钱?我说,一个月大约四千块钱。他们就说,师傅,你在开玩笑。后来工资一发到手,扣完税三千七,他们回来跟我说,师傅,你骗人,连四千都没有。

孙留仙:这个凶手逃了四个来月吧,半年不到,他就去自首了。他自首的原因不是他觉得做错事了,他不仅没有意识到错误,也没有受到良心上的谴责。2014年开始至2020年年底,东北都在棚改,附近有很多农村要拆迁,他就自己跑到一个农村,找了个没人住的破房子,在那儿住了几个月。他实在是熬不住了,想着自己进牢里还有人能管着他那一口饭才自首的。